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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奉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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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奉雪

“鏘——”

鬥酒少年收劍歸鞘,一言不發,轉身離去。

莫遠拉下布條,隔著人堆看見了那眼熟的白衣鬥笠,忽然聯想到了一朵巨大的白蘑菇,然後被自己這個想像逗樂了,遂彎腰捂著肚子笑起來。

薛涼月看著他,只覺莫名其妙,心想這人有病吧?

笑罷,莫遠晃晃悠悠走到薛涼月身畔,“你幹什麽下來了?”

“大俠。”薛涼月柔聲道,“我料想您去樓下借個藥爐,應當不需要整整一個時辰。”

莫遠挑眉,湊近他耳畔,“怎麽著?想我了?”

“……”薛涼月微微後仰,皮笑肉不笑,“莫兄多慮了,不過是擔心你去武林盟,拿我的人頭換懸賞去了。”

莫遠又露出傷心欲絕的表情,“阿月,為夫若是在乎懸賞,何不直接將你人頭取下,放在皮袋裏豈不是更易於攜帶?”

薛涼月緩緩道:“或許是……路上一個人看星星太無聊?”

“……有道理。”莫遠伸手指向北方一座八角樓,扭頭朝薛涼月陰惻惻笑道:“看來薛門主對武林盟總署神往已久,為夫馬上帶你去瞧瞧。”

薛涼月自然敬謝不敏。

林況等人在後頭看了半天,雖然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麽,但被這二人之間奇怪的氣氛搞得一頭霧水,終於忍不住問出了聲,“呃,莫兄,這位是?”

莫遠轉頭答道:“我夫人。”

“哦……啊?!”

林況看著那位“夫人”,呆立兩秒,“嫂子……嫂子呃,身形甚……”

莫遠打斷他的話:“他是男人。”

林況:“……”

林況不懂,林況大為震驚。

秋長楓盯著薛涼月,在後頭跟蕭鷺嘀嘀咕咕:“你覺得他有沒有點像那個……”

蕭鷺點點頭,皺眉:“身形幾乎一模一樣。”

正當他們打算湊近一探究竟,肩膀卻忽然被人按住,兩人均是一楞,齊刷刷回頭望去。看待清來人,兩人頓時眼眸圓睜,脫口驚呼:“師父!?”

來人一襲白色道袍,丹鳳眼,長相俊秀,神色卻格外冷淡,眉宇間一股霜雪之色。

此人正是松風下二代弟子之首,清玄老祖座下大弟子林過,道號奉雪。

林奉雪皺著眉頭,輕聲叱道:“你們倆在幹嘛呢?誰準你們來酒坊的?!”

蕭鷺立馬一指林況:“師父明鑒,我們倆是來尋小師叔的!”

聞言,林奉雪擡眸看向林況,神色更冷了,林況一看見他,頓時顧不得大為震驚了,慌忙閃到薛莫二人身後,滿臉驚恐,口裏叫道:“莫兄救我!”

林奉雪目光移到莫遠臉上,微微一楞,“你是……”

莫遠抱拳笑道:“林道長,久違了。”

林況上下打量他一番,眼中閃過幾分驚艷,隨後他抱拳回禮,緩聲道:“莫六俠,幾年不見,你居然已經邁過了那道“聖”的門檻,當真是劍道奇才。”

莫遠微微一笑:“過獎。”

他朝鬥酒少年放下離開的方向擡了擡下巴,“剛剛入門罷了,離真正的‘劍聖’還遠著呢。”

林奉雪立刻了然,雙眸一沈:“剛剛陳閣主來過?”

莫遠微微頷首。

“這次武林大會真是臥虎藏龍……”林奉雪微微一嘆,他擡眸瞥一眼莫遠,“莫六,你真不考慮來我們松風下嗎?”

頓了頓,他又補充了一句,“掛名長老不必守六戒。”

“不必了,在下一個人閑雲野鶴慣了,不喜歡掛在什麽門派下頭。”莫遠語氣不鹹不淡回絕。

他微微一笑,眼裏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諷刺,“林道長這些年倒是很為松風下著想,不過在下還是更欣賞二十年前的那個林過。”

聞言,林奉雪臉色頓時陰沈下來。

林況和秋蕭二人面面相覷,大氣也不敢出。

定定地看了莫遠片刻,林奉雪移開目光,冷聲對松風下三人道:“走吧,其他人等著了。”

林奉雪從莫遠身畔經過,卻聽那布衣劍客突然出聲,語調很平靜:“楚秀在歸雪樓,這次恐怕也來了龍首山。”

林奉雪聞言臉色愈加陰沈,他微微攥緊了拳頭,“不勞莫兄提醒。”

聽到“楚秀”兩個字,林況瞪大了雙眼,從莫遠身後竄出來,一路小跑,跟上林奉雪步伐,“餵餵餵,師兄!你認識秀秀姑娘?!欸,怎麽不早說!”

林奉雪更加心梗,一把拎起師弟的耳朵,怒氣沖沖:“早說?幹什麽?!給你們牽線搭橋嗎?你要是把追姑娘的心思放半分在練功上……”

一行人吵吵嚷嚷地離去。

“……”

“卡嚓。”

薛涼月站在莫遠身側,手捧一袋五香瓜子,嗑得津津有味,自林奉雪現身開始,畢畢剝剝聲就不絕於耳。

莫遠回頭瞥他一眼,“……在哪買的?”

薛涼月彎了彎眼角,嘿嘿一笑:“客棧樓下。”

莫遠追問:“錢從哪來的?”

薛涼月:“……”

莫遠出手如電,在薛涼月厚厚的狐裘內側一摸,勾出兩顆碎銀子,擡眸挑眉笑道:“薛門主好手法,那錢袋經你手不過半刻鐘,就被揩走了一半。”

薛涼月立刻眼眶微紅,泫然欲泣,“夫君,你不講理,且不說尋常人家都是做妻的管賬……哪怕是丈夫,也總該有些私房錢以備不時之需。”

聞言,莫遠伸手入袖中,摳摳搜搜摸出三個銅板,鄭重放進他手心裏,道:“喏,拿去,私房錢。”

“……”薛涼月面無表情將銅板塞回他手裏,柔聲道:“莫兄,這筆巨款您還是自個兒留著吧。”

他嗑著瓜子朝客棧方向走去,留下一個冷漠的背影,莫遠挑了挑眉,追了上去,笑吟吟道:“喲,生氣啦?”

薛涼月別過頭,呸一聲吐出瓜子殼,並不理他。

莫遠湊近薛涼月耳朵,下巴懶洋洋靠在他肩頭,笑著低語道:“娘子,你生氣真好看,以後多生點,為夫愛看。”

薛涼月:“……”

且不說隔著鬥笠能看出什麽,就沖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話……薛涼月確定了,此人不但是個瘋子,還是個變態。

該死的大變態。薛涼月在心裏忍不住又狠狠罵了一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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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況承受著大師兄的無名之火,一路被拎著耳朵,踮著腳走到了松風下眾人包下的客棧,引得路人紛紛側目,顏面掃地,自不必提。

待到客棧,仍不死心:“師兄,不必你做媒人,能不能把秀秀姑娘約出來與我見一面,一面就好!就當讓師弟當面謝過救命之恩!”

“閉嘴!”林奉雪看著他就來氣,“去房裏把六戒抄一千遍!”

“那抄完了,秀……”

“秀你大爺秀!滾去房間!”

“……”

旁觀了整個過程的秋長楓嘖嘖稱奇,她扭過頭,朝蕭鷺道:“小師叔真乃奇才,師尊這麽清冷淡定的人居然能被他氣得爆粗口。話說那‘秀秀姑娘’是什麽人啊?小師叔看起來好喜歡她。”

蕭鷺瞥她一眼,搖了搖扇子,“就是歸雪樓楚秀,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。”

“那小師叔為什麽一口咬定她是女子呢?”秋長楓納悶。

蕭鷺道:“那就小孩沒娘,說來話長了,那件事發生在五年前,北庭楓橋鎮不遠處的荒野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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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晚下了很大的雪,林況正走在離家出走的路上,他身上沒有帶多少錢,又餓又冷,又累又困。這時道旁忽然出現了一個老舊的小客棧,昏黃燈火隔著窗紙傳出來。

這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,了無人煙,客棧開在這種地方,一看就有貓膩,是個混江湖的都知道。

然林況身為松風下掌門清玄老祖的獨子,從小無人敢對他動手,故而,縱使他武功平庸,亦未曾遭遇江湖中的險惡紛爭,更無防備他人之心。

他高高興興的走了進去。

客棧裏頭只坐著一個老頭,叼著煙鬥,見林況入內,那雙發黃的眼珠子轉了轉,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。

林況搓手跺腳,嘿嘿笑道:“老人家,我要住店,多少錢?”

老頭將嘴裏的煙鬥拿下,嗓子裏似乎有痰,聲音渾濁不清,“看著給吧。”

林況從懷中掏出幾個銅板,撓了撓頭,“老人家,我只有這些了,您看夠不夠?不夠的話……我給您打欠條。”

老頭撇了撇嘴,沒有說話,接過銅板,慢慢站起身,顫巍巍走到一個櫃子旁,將銅板放了進去,又拿出一把鑰匙。

老頭身體擋住了大半個櫃門,林況從縫隙間看見了一個白色的東西,似乎是一個酒杯,但材質感覺不似玉不似石也不似瓷。

老頭把鑰匙遞給林況,指了指樓上,沒有說話,又坐回了原位。

……林況疲憊不堪,進屋倒頭而睡。

夜半時分,他意欲翻身,卻覺四肢被縛,無法動彈,一個激靈清醒了,急忙觀察四周,驚見手腳均被繩索牢牢綁於床頭,心中頓時大駭。

“呵呵呵呵呵……”

一陣怪笑從床邊傳來,林況費力地扭過頭,只見黑暗之中一個黑影站在不遠處,身形矮小,嘴裏叼的煙鬥木質光滑,倒映著窗外的月光,正是那個老頭。

林況想要大叫,卻發現嗓子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,老頭又笑了兩聲,走近了一點,林況看見他手上拿著的菜刀,老頭緩緩將菜刀舉起——

“……”

千言萬語都不能描述林況此時的驚駭和無助。

就在這時,一個人影翻窗而入,一腳將老頭踢了出去!

老頭猝不及防,後背撞在墻壁上,嘴裏的煙鬥和手裏的菜刀也掉了下去。

只見月光下,一個高挑的黑色身影立於屋中,手中一把長劍,劍鋒如雪。

黑衣人看著地上的老頭,語氣淡然,“屈先逸,是你吧?有什麽遺言嗎?”

老頭慢慢從地上爬起來,撿起自己的煙鬥,抹幹凈嘴角的血,雙眼如鷹,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咬出來的,“楚秀!”

黑衣人:“正是在下。”

老頭握緊煙鬥,冷笑,“老頭自詡沒得罪過什麽人,死人除外。誰請你來殺我的?”

黑衣人淡淡道:“不洩露雇主的信息是歸雪樓的職業操守。”

接下來就是驚天動地的打鬥,黑衣人用劍,老頭用煙鬥,從樓上打到了樓下,又從樓下打回了樓上,房屋桌椅損壞無數,躺在旁邊一動不動的林況也差點兒被波及。

最後,老頭斃命黑衣人劍下,死不瞑目的躺在桌桌椅椅的廢墟中。

黑衣人將收劍回鞘,走到林況旁邊,“餵,你是誰?”

林況張了張嘴,什麽話都說不出來,黑衣人了然,“被藥啞了是吧?”

黑衣人的聲音很中性,聽起來有點像還沒有變聲的少年,他將林況身上的繩子幾下拉斷,“走吧。你的嗓子沒事,過不了幾天就能好。”

說著就打算走,林況下意識拉住他,黑衣人轉身,不耐煩地皺起眉頭,“怎麽了?”

林況比劃了半天,意思是閣下大恩大德在下總有一天會報答,黑衣人面無表情的看了半天,終於看懂了,“你沒錢了?”

林況:“……”

黑衣人:“我也沒帶著銀子,你自己下樓去這老頭櫃子裏翻一翻,他那裏估計還有一點。”

林況:“……”

林況只好拱了拱手,發現黑衣人的面罩有一點松垮,他想到這個人帶著面罩,肯定是長相不怎麽樣,不喜歡別人看見他,於是好心的伸出手幫他拉了拉。

然後,面罩掉了。

掉了……

黑衣人:“……”

黑衣人瞪大雙眼,林況呆呆地仰頭看著他,不知該說什麽。

黑衣人勃然大怒,當胸給了林況一腳,林況頓時眼前一黑,隨後便陷入了混沌之中,再無知覺。

等他醒來的時候,自己已經回到了松風下的家中,嗓子也已經好了,身邊是滿眼淚花的娘親,以及板著一張臉的父親大人。

林況問是誰把他送回來的,娘親說,下人發現他的時候,他正在大門口躺著,並不知道是誰他送回來的。

林況回想起那晚上在客棧裏看到的俏麗面容,斬釘截鐵,“是秀秀姑娘送我回來的!”

從此,歸雪樓大弟子楚秀是女人的消息就在江湖中傳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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